清晨，女人在一陣清脆的“麥黃快割，麥黃快割”的布谷鳥鳴中醒來。窗外，微曦初露，昨晚的一場雨還在持續(xù)，能聽到不疾不徐的滴答聲，空氣中散發(fā)著落花與泥土的芬芳。
　　農(nóng)歷四月底，放眼望去，田野鋪上了黃綠相間的地毯，麥子還沒有成熟，微風(fēng)吹來，麥浪翻滾，空氣中混合著青草和麥子的香味，讓人迷醉。
　　在布谷鳥的聲聲的催促下，男人把鐮刀翻出來，在青色的磨刀石上磨得鋒利，拿一把別在腰間，爬到對面樹林里，拉捆麥子的葛藤。把葛藤10根挽成一把，捆成一捆背回家，放在門前溪水里泡著，以免被太陽暴曬變干就沒有韌性了。再把挑麥子的釬擔(dān)、搭杵等家伙什從雜物間找出來，檢查一下榫口有沒有松動。山里坡地多，是離不開這些農(nóng)具的。
　　女人要準(zhǔn)備收麥時充足的吃食，看看面缸里的麥面夠不夠蒸大饅頭，數(shù)一數(shù)攢下的雞蛋和掛在山墻上的臘肉，在心里盤算著，怎樣調(diào)劑好一家人的生活。
　　一切準(zhǔn)備就緒，就等著開鐮的日子了。男人女人每天支棱著耳朵聽電視里的天氣預(yù)報，生怕到手的麥子遇到大風(fēng)、冰雹、陰雨連綿等惡劣天氣。真正開鐮的日子，就是龍口奪食，不亞于一場驚心動魄的戰(zhàn)斗。
　　那天天不亮，踏著露水全家老少齊上陣，男人女人低頭彎腰揮舞著鐮刀，只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響，身后是放倒的金燦燦的麥子。男孩子也加入了割麥的戰(zhàn)斗中，起初是覺得歡喜的、好玩的、賣力的，漸漸地覺得鐮刀不聽使喚了，肚子咕咕叫，腰也酸了，就沖著女人喊餓了、腰疼。女人直起腰說：“蛤蟆無頸娃無腰，你才割了幾下子，就喊腰疼，那你還想不想吃大白饅頭呢？”男人也隨聲附和：“一身懶病，干一點(diǎn)活就喊累，要是叫你摘杏子、掏鳥窩，你比兔子跑得都快?！闭f到摘杏子，孩子馬上滿口生津，想著山上黃澄澄的麥黃杏，口水都要流出來了。正說著，家里的老人挑著擔(dān)子送飯來了。小閨女提著一罐子加了竹葉熬的綠豆湯，作為消暑解渴的飲品，是最好不過了。
　　一家人圍在路邊的核桃樹下吃早飯。男人邊吃邊抬頭望著湛藍(lán)得沒有一絲云彩的天空說，上午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塊地割完，中午曬一晌，下午就能把麥子收回去，不定什么時候就會下雨。
　　男孩聽了心里老大不愿意卻不敢吭聲，放下飯碗只得隨男人和女人下到割了一半的麥田里，埋頭干了起來。驕陽似火，烤得人渾身難受，男人和女人的汗衫濕透了，偶爾伸一下腰，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一把汗，瞄一眼地那邊的男孩有沒有偷懶。估摸12點(diǎn)多，終于把這塊地的麥子全部放倒了，孩子累得躺在攤開的麥子上不想動。
　　回家吃過午飯后，男人才得空抽一支卷煙，女人勸男人到床上瞇一會兒，下午還有一場硬仗等著他。男人一挨枕頭就鼾聲大作，男孩吃過午飯來了精神，帶著妹妹去屋后山梁上摘麥黃杏去了。女人渾身酸疼也想睡一會兒，突然想起來要煮臘肉，就在女人搭梯子到山墻上取臘肉時，聽到外面一聲轟隆隆的悶雷，男人嚇得從床上跳起來，拔腿跑向院子看天，只見一掌黑云遮住了太陽，叫聲不好，雨要來了，趕緊收麥吧。
　　男人扛著幾把葛藤在前面跑，女人拿著釬擔(dān)和搭杵緊隨其后，兩個孩子放下半筐杏子也追了上來，一家四口投入到緊張搶收麥子的戰(zhàn)斗中。一開始，男人捆麥子，女人和男孩抱麥子，小女孩撿拾掉落的麥穗。一看來不及了，男人喊女人捆麥子，自己開始挑麥捆子回家。兩個孩子小跑著抱麥子，也顧不得麥芒扎胳膊了。
　　女人畢竟力氣小，捆麥子的動作也不夠嫻熟，臉上汗水下雨一樣。太陽一會兒躲進(jìn)云層里，一會兒又露出笑臉，天空忽明忽暗，男人挑著麥捆子小跑起來，女人望著散落在身后的麥捆子，終于能供上男人挑了，才稍稍松了一口氣。又一聲悶雷從天邊滾過來，一絲風(fēng)也沒有。女人吆喝孩子們加快速度，不然剩下的麥子要淋雨了。
　　風(fēng)呼呼地刮起來，不遠(yuǎn)處的松林濤聲陣陣。不一會兒，頭頂?shù)臑踉坡嗜?，太陽又露出了笑臉。一場緊張的搶收戰(zhàn)斗結(jié)束了，大人小孩都累癱了。男人女人望著道場上的麥垛，終于松了一口氣。
　　黃昏，女人又開始在廚房忙碌，鍋里煮著臘肉，盆里和面準(zhǔn)備搟長面條，在菜園里扯一把香蔥，薅一把鮮嫩的小白菜，再從雞窩里掏兩個雞蛋，這一頓晚餐夠豐盛。
　　晚上，一輪明月掛在空中，灑下一片清輝。女人忙完睡覺時，男人已鼾聲如雷，勞累了一天的女人一躺下，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……